生命中的鹽
「度假,看戲,看電影,聽歌劇,聽音樂會,看展覽,看書,聽音樂或彈奏音樂,各種藝術活動,漫無目的地散步,健行,旅行,蒔花弄草,拜訪朋友,無所事事,寫作,創作,遐想,思考,運動,紙盤遊戲(或者就只是遊戲),填字遊戲,休息,聊天,友誼,調情,愛情,不妨再加上一些讓人產生罪惡感的愉悅。您會發現我甚至還沒提到性愛呢。
您呢,您把所有做其他事情的時間拿來延長成工作的時間,您把通往這些怡人的事情的道路封閉了,而這些事都是我們的生命深深嚮往的。」——《生命中的鹽》
這段《生命中的鹽》的文字,宛如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從癌症康復者訪談中的領悟。當代社會常將疾病視為「需被控制的錯誤」,卻忘了蠔以體液孕育珍珠的奧秘。在與數十位康復者的對話中,超過六成的人提到,確診當下,痛苦中竟藏著「如釋重負」的解脫。這奇怪的反應,彷彿《莊子》「哀莫大於心死」的寫照: 當我們在理性的軌道上狂奔,身體以疾病按下暫停鍵,召喚我們回歸生命的本質 。
一位康復者在白牆剝落的病房裡,望著窗外的老樹說:「我以前從不抬頭看它。每天經過,像是它不存在。直到以為自己要死了,才發現它的葉子會在風中笑。」 疾病讓他看見生命的細節,也讓我明白:我們不是迷路,而是早已將自己困在思想的監獄中,忘了世界有多寬廣 。
孩子堆沙堡時,專注如無聲的風,堆砌時全心全意,摧毀時開懷大笑。這「過程即目的」的意境,在藝術家中重現。梵谷在瘋癲中捕捉星夜的渦流,貝多芬在耳聾後譜出《第九號交響曲》。他們與孩子無異,活在生命的自然之流中,無需追問意義。而我們呢?追逐虛假的目標,堆砌無盡的責任,忘了如何輕鬆地活著,只得靠休閒、靜坐,甚至禱告,尋回片刻安寧。
有時,我凝視過去的自己,坐在公車上望著窗外的人群,淚水湧上眼眶。我問他:「你快樂嗎?」才發現,原來我也忘了活著。疾病、孩子、藝術家,他們都在提醒我:生命之河從未遠去。那廣大無垠的一切,以無條件的愛擁抱著我們。我們並非被遺棄的孤兒,只是忘了如何聆聽。只要退後一步,放下知識的桎梏,讓意識自然舒展,我們就能重回這條河流,感受每一刻的支持、安全與喜悅。
《靈性科學入門》中,菲伯.地歐利曾說:「 價值不菲的珍珠來自疾病:珍珠是蠔流出的體液,所以生命生病的目的,是為了孕育珍貴之物。 」疾病何嘗不是如此?它喚醒我們,引導我們回歸本真,提醒我們:喜樂與自由從未遠離,就在此岸,等待我們張開雙臂。
所以,回想《生命中的鹽》的那段話:度假,看戲,看電影,聽歌劇,聽音樂會,看展覽,看書,聽音樂或彈奏音樂……最近,自己做了多少件讓自己心動的事?
也許,疾病不是來打破什麼,而是靈魂的低語,
多久沒有真正放空地看著一朵花?
多久沒在黃昏駐足,不為誰,不為什麼?
還記得上一次沒有急著說話,只是呼吸?
現在我才知道,那些生命中的鹽,原來就是我們早已遺忘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