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234

這已經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在那個只有聯考的時代，七月份的考試，將一試定生死，決定我未來可能的學校，或是落榜等著去當兵。那時，我在校的成績並不算好，學校為我們做的落點預測大多數是落在私立學校，而我爸爸也開口了，他不可能讓我去讀私立學校，家裡的經濟支持不了，而他也不覺得我能考上國立大學，他還因此和我弟弟打了賭，等著讓我去找工作。但我不以為意。

我了解我的狀況，然而，我卻不慌張，因為我當時有一個很強大的信心支持著我，我深信，「只要我想學，沒有學不會的事。」而我自認為自己其實非常不用功，我沒有參加補習，我也沒有花多少時間在念書，考試多半是臨時抱佛腳，然而，聯考已經近在眼前了，為什麼我還能如此的鎮定呢？或許，當時我的生活極為單純穩定且滿足，這創造了我能夠完全發揮潛力的氛圍。

在這股強大的信心之下，我在最後一次模擬考前兩個星期開始認真的讀書，但說也奇怪，我這個決心引來了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現象，為什麼從前看不懂的問題現在卻完全看懂了，這些知識好像不用學習一樣就降臨在我的身上，我需要的只是順著這個節奏，讓這些知識像是泉水自然流出即可，只要我不要把這個洞口堵起來，只要我不要離開取水的位置，我完全不需要費力就可以獲得知識的泉水。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但我照著做，我花了兩個星期就把整個高中三年的書都讀完了，我又花了兩個星期去做歷屆的試題，我發現我總能獲得 90 分左右的成績，也因此，我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完全的準備好考試，無法做更多的努力，感覺那違背了這股力量的節奏，我開始邊玩邊讀書，不讓這個感覺給跑掉了。

考試的時候，一切都非常的順利，每一科我都提早 20 分鐘交卷，原因是因為我一直不喜歡檢查，因為我覺得檢查就是在做一次試題，那讓我感到無聊，所以我就順著這個習慣交卷，但也是這個習慣，讓我在考試中獲得巨大的挫敗，我的物理和化學，至少都損失了 20 分。儘管如此，我還是考上了國立大學的物理學系，我媽媽這樣子形容我，「他從來沒有看過有人可以不讀書就考上國立大學。」

知識的來源，並一定是由外而內的。

很多人把我的經驗理解為「天份」，或是把我的經驗理解成一種炫耀，但我並不這麼認為。2013 年，我看到一位印度的科學家和教育家所做的實驗，他的實驗似乎為我帶來了解答。這個實驗被稱為牆中洞 ^{1, 2}。這個科學家跑到印度中央的一個城市，名叫斯希沃普里，他在牆上挖了一個洞，並把一台連上網路的電腦放進洞裡，讓這些小孩自己探索，並確保不會有人來教他們怎麼使用。而後，有一個約 13 歲花了就幾分鐘的時間，就學會了觸控板與電腦連動的關係，他呼喚朋友過來一起試試這個新奇的東西，直到當天晚上，就有約七十個小孩學會怎麼上網。當然，有許多的人質疑他，認為一定是他的助手或是當地剛好有人知道了解英文以及電腦的相關知識，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教會了這些小朋友怎麼操作電腦。

這個科學家不死心，他這次把實驗帶到印度東北部的 Madantusi 村落，那裡沒有英文老師，因此人們從來沒有學過英文，他設置了同樣的裝置就離開了。三個月後，他再次回到村子，他驚訝的發現，這些從沒接觸過電腦、也不會說英語的孩子們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瀏覽網頁、下載，甚至還掌握了一些生物、遺傳學的知識。

這個實驗，幾乎直接呼應了我高中時的經驗，現在的我應該已經做不到了，因為，我已經太習慣的接受我們一般的學習理論：「一切的知識來自經驗，而經驗如實的反應客觀世界。知識的源頭只能是外在的。學習是一種知識內化的過程。」例如，如果你現在拿給我一本阿拉伯文的書，裡面寫了各種我不知道的理論，沒有字典的幫助，我是不可能理解這本書到底在傳達什麼。這讓我想到另一個偉大數學家的拉馬努金 ^{3, 4}，他依賴他的直覺成就了他的數學知識，不可思議。

這個體會也在我的教學上獲得極大的啟發，動機很重要，好奇心和信心是將知識帶出來最好的動力，然而，整個過程中我們還得確保各種阻力不要出現，不要要求學生一定得按照標準的方法學習，整個環境要盡可能的保持在肯定這種自發和直覺的過程，讓小孩對自己和自己的能力保持自信。例如我在指導一個學生時就發現，當一個常常嘲笑自己的同學出現的時候，不論這個同學是否干擾學習，都會讓我的學生產生當機的現象，他的理解力會突然的消失，因此，我的教學過程，更多時候像是心理諮商，教學反而成了其次。

我會想要寫下這篇文章還有其它的用意，那就是我想要告訴大家除了努力之外還有不同的學習方法，如果我們認定所有的知識來源必定是由外而內的過程，那麼努力就成了必要條件，然而，在我自己的經驗下，真正的學習不用努力，我們只需要追隨著自己的好奇心和直覺前進，也許從別人的角度看，我們可能很努力，也可能不是，但自己絕對不會覺得辛苦，而知識，就會像明天的太陽一樣，自然而然升起現，這是所有人都有的天份，只是正在被我們的社會價值觀所否定。